-沙雕文学。
贾诩是一只狐狸,九尾狐。
他游走人间多年,以灵兽之躯灵狐之黠乱武长安,布局天下,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,丝毫没有人怀疑他非人的身份。
但现在这个秘密被他的主公发现了。
都怪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将军霍地推开门唤他:“先——”
然后他愣住了,眼睛瞪大得像面前的人一丝不挂一样。
贾诩宁愿自己一丝不挂,当然,是以狐狸的形态。
而不像现在,化形化到一半,狐狸耳朵还没有收起来,迎着推门时进来的风抖了抖。
张绣愣在当场:“哇哦。”
贾诩倒没有多慌张,不紧不慢地收了竖起的狐耳,仪态端方让人都怀疑刚才不过是错觉。
他的话却不是错觉:“无意欺瞒将军,在下的确身为狐族。”
张绣呆呆地望着他,半晌才吐出两个字:“狐...仙...”
贾诩不动声色:“将军要这么想也可以。”他想越过呆将军走出房门,冷不防被他扯住了袖子。
张绣扭扭捏捏欲言又止:“那个先生,既然您是狐仙,我能不能求您个事?”
贾诩心中一凛,他一直忧心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。
九尾狐的法力,可通阴阳,吞人心,乱社稷。现在被张绣身为一方诸侯,通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,只怕后患无穷。
张绣拽着他袖子,眼睛里仿佛有星星:“先生,我...想看看您的原形可以吗?就一下,一小下。”
贾诩愣住:“哈?”
张绣缩缩脖子,超小声说:“我就想摸一把。”
张绣鼻子都快贴到他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顺着从颈部抚摸到不带一丝杂色的九条尾巴,动作虔诚得像在拂拭什么名贵的瓷器。
关键是他嘴里还在叨叨:“先生你的毛真顺滑,平日里一定没少护理。我军里有冬日防皲裂的香膏,最能养护皮毛。下次我给先生多备几盒。”
贾诩什么都不想要,贾诩只想静静。
他已经明白了,他把张绣当主公,对方只把他当宠物。
真是狐风不正,呜狐哀哉。
张绣是真的想养只宠物。他父母早亡,没能在他们膝下承欢。
上山学艺时又担了个大师兄的名号,占了这个“大”字,就要表现得大气大度,做师弟的表率,不能玩物丧志。
等到学成下山后,他跟随叔父身边,寄人篱下的生活,他自然不能对别人要求过多,比如照顾一只宠物。
况且他也过了招猫逗狗的年纪。
现在突然有一只狐狸来到他身边,如同从天而降的大礼一下子砸蒙了他,让他几天都处于飘飘然之中。
连胡车儿看见了都忍不住提醒道:“我说将军啊,您看咱军师的目光能不能稍微收敛点。”
张绣一手托着腮望着贾诩,另一手在桌子上画着圈圈,拖长着音道:“可是他真的好可爱啊。”
胡车儿仔细从上到下端详着自家冷面军师,没找到何处能安放“可爱”两个字,不由长叹:爱情啊,果真让人心盲眼瞎。
张绣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,叹道:“好像再摸摸先生啊,上次根本就没有摸够。”
胡车儿:“...”
什么时候在他都不知道的地方,将军和先生发展到这一步了。
忠心耿耿的小部下感到惶恐。
同样感到惶恐的还有贾诩。
“我很感谢将军深夜里的殷勤体贴。”贾诩捂着长衫无奈道,“但您能先出去好吗?”
放满水还洒着花瓣的大木桶前,张绣蹲着身子在试水温:“先生就不要推辞了。之前不是说香膏最能养护皮毛吗,今天我特地带过来了。先生是要羊脂的还是猪夷的?”
贾诩头皮发麻,贾诩婉言谢绝:“其实...我更喜欢以人的形态沐浴。”
张绣把手从盆里捞出来,用一旁架子上的浴巾胡乱擦了擦,垂着脑袋,神情有些失落:“这样啊。”
贾诩撇过头去,做了个请的动作。
张绣不情不愿地往门口挪了两步,又转过头,绞着浴巾,眉毛耷拉,眼睛眨巴:“先生真的不用吗?我还特地带了针梳,齿子特别密,梳好后毛特别蓬松。先生要不要试试?”
狐狸从主公的怀抱里醒来时,窗外天光大亮,鸟鸣啁啾,已是翌日晨时。
他从两条铁一般的臂弯间钻出来,抖了抖蓬松柔顺的毛发,回头看张绣还沉沉睡着,嘴角还微微扬着,不知在做什么好梦。
他跳下床榻,轻轻一跃便跳上了窗台。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通体纯黑的乌鸦,正围着他跳来跳去。
贾诩没好气地狐眼一瞪:“看什么看?”
那乌鸦竟然也口吐人言,啧啧叹道:“没想到你这九尾糊糊也堕落如斯了。枉我这么一大早来看你,竟让我看到这么一幕,你陪我好酒,我才饶你。”
狐狸就着窗台的纹路磨爪子:“不是你想得那样子。”
乌鸦扑扇翅膀,嘎嘎笑道:“瞧你这话说得,倒像是我来捉你的奸来了。”他蹦着凑近了几步,挤眉弄眼“来来来,八卦一下,你啥时候和你主公勾搭上的啊?”
贾诩放弃装模作样磨爪子,立定了声音微怒:“郭乌鸦。”
郭嘉赶忙后跳几步:“干嘛?这可不是我说的,是我方才来时听到的。”
他使了个法术,凭空变出一面镜子,镜子里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在窃窃私语:“将军昨日这么晚还去军师房里干什么?”
另一个道:“不知道啊,反正动静是挺大的,我看小浴房门口水都渗出来了,连窗户纸都打湿了一半。”
先一个道:“不止如此,折腾了许久。我们将军威猛得很,光我知道,夜里水都泼出来两盆呢。”
两人讳莫如深地对望了一眼,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来。
郭嘉收了神通,翘着尾羽一脸揶揄地望着对面的狐狸,天知道鸟形的他怎么做出这么丰富地表情的。
贾诩脸黑得连狐狸毛都遮不住,他怎么不知道宛城的军士私底下这么八卦。
他张张嘴想解释,谁知道自家主公这么笨手笨脚,连浴盆都能失手打翻,害他顶着被水淋湿的皮毛,踮着湿漉漉的爪子,咬着刚才险些落地的针梳,无语地立在毛巾架上,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一地狼藉,又碍于场地不能变回人形,只好甩甩前爪,抖出几滴水珠,哀叹狐生不易。
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,郭嘉跃上窗外的树枝,扑簌抖落下两片叶子来。
他站在枝上翘了翘尾巴:“别解释,别解释。你现在窝在这个弹丸小地,和你那破落主公厮混在一处,吸人精气也好,被人吸也罢。我见也见不着,管也管不了。”
贾诩抬眼望他,幽深地狐瞳眯成一条缝。
郭嘉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:“你自己保重。”
他振翅飞离,停栖的枝桠微微颤着,狐狸缩着爪子,半卧在窗台上,抬头望着天,心也跟着枯枝颤动着。
张绣睁开眼睛,已是日上三竿。
梦里他抱着狐狸形态的先生,狐狸极配合地蜷在他怀里睡得香甜,尖耳朵依然立着,不知在警觉着什么,雪白的肚皮随着呼吸的频率一缩一股,蓬松的九条尾巴或搭或绕在他的手臂上,他一时激动地都忘了呼吸。
他从臂弯间拨出前爪轻轻地捏着,摩挲着皮毛下仿佛永远也捂不热的狐爪,柔声道:“先生啊,你就变成这个样子,我会永远保护着你。”
狐狸没有说话,只是向他的怀抱里拱了一拱。
他就在这样满溢的欢喜里幽幽醒来,偏头就看见贾诩坐在书桌前,正研墨写着什么,桌边的香炉点着,沉水烟袅袅地氤氲开来,缭绕的烟雾间端坐的又是那个清癯冷峻的谋士了。
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。
他打了个哈欠,趿着鞋子走到贾诩身边,久久才憋出一声:“先生。”
贾诩端坐着继续研墨。
张绣在他手上面按住墨锭,替他在砚台上画圈:“先生睡得可好?有什么什么不舒服?我给先生赔罪。昨晚的事先生不怪我吧。”
贾诩不回答,只是松了手,提起袖子去够架子上的笔。
张绣闻弦而知雅意,知道这是不计较的意思,当下研墨得更加用力,嘿嘿笑道:“先生这是要处理公务?”
贾诩铺开竹简,不咸不淡地道:“谁像你睡到这个点?”
张绣搁了墨锭,手臂架在他肩上,将他半拥起来:“要不,我替先生来做?”
贾诩手上不停:“你替我做了,我去哪?”
张绣笑得腼腆:“先生坐我腿上。”
这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。
张绣忙找补道:“我是说狐狸,狐狸!先生可以变做狐狸坐在我的腿上,这样也能看到我写字,还可以指导我!”
贾诩闻言回头望他:“你还没忘记狐狸那茬呢。”
“我错了先生!”张绣提高声线。
“就最后变一回,就一回!”张绣恳求道。
“我绝对好好地,不像洗澡那时候,一不小心就滑了手把你抖落下来。”张绣想了想,神色认真地补充道。
贾诩心里升腾出一点不详的预感。他总觉得这个“一不小心”很可能就要发生。
但架不住他的恳求,狐狸爬伏在他的膝头,碧瞳幽幽。九条尾巴自然地耷拉下来,贴在他的小腿上。
张绣手轻轻贴他的背毛上:“先生,这个问题应当怎么处置?”
贾诩也没挣开,黑漆漆的竖瞳半眯着道:“这种公事,你自己定夺就好。”
张绣也不过是平白问一声,重点还在他身上,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,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身上顺毛捋着。
他又絮絮叨叨地问了几件事,不过是寻常军务,贾诩或耐心答了,或凉凉地丢下一句“你自己看着办”,再或者实在不想答,就用狐狸的声音哼一声。
午后的时光静谧,一人一狐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安静下来。
贾诩垫着温热的膝盖,被带着热意的手抚摸着,歪了歪头,见他虽然手虽然还在动作,但眼睛还落在案牍上,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打量。
他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