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方王古风paro，游方大夫方×太医王
*私设多，部分文字化用《巅峰荣耀》
*ooc×3
       今日无风无雪，天色晴好，王太医难得休沐，婉拒了同僚们喝花酒的请求，一个人在护城河边散步。
        他这几年孑孓一人惯了，心境也跟着苍凉了些，倒像是涸了好些年头的枯井，望着一街红男绿女也起不了什么波澜。
        仿佛有什么人贴着他耳朵说：“瞧见了吗？人家是士与女,方秉兰兮。我沦落到只能和你一处，奈何奈何，爱而不得，搔首踟蹰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师兄。”他正色道，“你喝醉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 那人却唱着一只荒腔走板的调子：“古来圣贤皆寂寞，惟有饮者留其名。”
        如今想来，歌声随着记忆褪色，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微有些恍惚，冷不防撞上个提着篮子的老妪，他扶了一把，忙问：“老人家没事吧。”
       那老妪咳嗽了数声，吐了一口浓痰方罢：“老婆子腿脚好得很，倒是你这后生走路要注意。”
        王杰希扶人时虚搭了把脉，此刻斟酌着道：“老人家，我有一言问得冒昧，您是否有四肢酸痛，恶寒发热却又无汗状？”
       老妪闻言点头：“有点。”
       王杰希道：“在下观您肺气不宣，咽痒咳嗽，方才冒昧探您脉，脉象浮紧，恐有风寒，需多注意身体为宜。”
        他自己职业病作祟，说了这话后知后觉有些后悔，好在那老妪也没生气，反而问道：“你这后生也是学医的？可巧我要去‘防风大夫’那讨两幅药咧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什么‘防风大夫’？”王杰希奇道。
        “后生仔不是京城人吧。‘防风大夫’这些天来一直在桥下替我们瞧病，把脉抓药就不要钱的，老身正要讨两帖药去。”
       “照这么说来当是个义诊的游方大夫，只是这‘防风’二字从何处得来？”
       “当然是这大夫开方放药总不离一味防风，久而久之这名字大家也就叫开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王杰希想想，寻常百姓头疼脑热左不过是风邪入体，防风解表以祛风为长，既能散风寒，又能发散风热，不失为对症之药。民众不识药理，有此戏谑倒也无怪。
        他恰巧无事，又敬重这位义诊大夫为人，便生出相会之心。当下跟着老妪缓步至桥头，果见一处围了不少脸色蜡黄的百姓。
        “防风一钱，紫苏一钱二分，干葛一钱四分，前胡一钱...这是发汗的方子，你风邪入体却无汗，把这汗发出来就好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这声音令他如遭雷击，怎会是他？这个人同他学医研方，这个人同他痛饮共醉，这个人同他分道扬镳，这个人入梦成痴，但等到他就在眼前，他反到近乡情怯，不敢穿透人群看他变成什么样子了。
       “又是防风，真是个‘防风大夫’。”人群中有人取笑道。
       依旧是那个懒洋洋带着戏谑的声音，如同多年前他们言语谈笑：“这就成‘防风大夫’了，照你这么说，宫中太医专看娘娘们的病，娘娘们玉体违和，需用王不留行之痛，你们怎么不叫我们王院使‘王不留行大夫’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又说痴话了，京城里谁不是太医院院使王大夫好脉息，你一个蒙古大夫也好意思和王院使相提并论。”
       那人语气里满是散漫：“怎么不能相提并论了，大家都是杏林弟子，论资历，没准王院使还要叫我一声‘师兄’呢。”
       的确是师兄，当年他甫入师门，站在林杰后面那个做着鬼脸的半大男孩，厚着脸皮眉飞色舞地让他叫师兄。
        到如今盛筵难再，师门不复，不是他配不上那一声师兄，而是他自己愧于叫出那两个字了。
        “好不要脸。”人群中又有人开怼，“你见过王院使长什么样吗？就叫人师兄。”
       “长什么样？”他的调子故意拖长，“你看，就和他挺像的。”
       他指向王杰希的方向，众人忙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。两人一站一坐，那样近的距离，又好像隔了数年的光阴，王杰希再一次见到了方士谦。
        他穿着半旧的青衫，神情依稀是当年散漫的样子，唇边却有一圈淡青胡茬。
        他老了，这是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。
       其实哪能不老呢，连他自己晨起时发现枕边已有白发。但好像在他心里方士谦是不会老的。
        他永远是上元夜带着自己溜出中草堂，只为沽一壶梨花白的少年。
        可是中草堂已经不在，少年当然也不再是少年了。
       他张口却发现自己拙于言语，却是方士谦勾起一抹笑：“这位兄台我见你双目不谐，恐有眼疾，在下薄有医术，不知可否为兄台医治？”
        王杰希艰涩道：“你待要如何？”
        方士谦仍是笑道：“此疾难愈，兄台且随我一行。”当下抱拳向一干老小致歉，因他数日来皆在此地义诊散药，围观的瞧病的倒也没怎么为难他，让他得以背起药囊亦步亦趋行至王杰希身边：“走吧。”
       王杰希还记得上一次他们相见的模样，泼天的雨，他也不撑伞，在他的府邸前堵着，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。不同于他惯常见他时插科打诨，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静如死水。
        但他说的话却不令人平静：“中草堂散了。”
       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，他想上前为他撑伞，却被他的目光钉在当场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师父遣散了我们，从今天起，世上再无中草堂。你该满意了。”
       “我...我为什么要满意。”他们隔着三步的距离，雨水在他们之间瓢泼成幕，隔绝了所有爱恨。
       “良田美宅，绯服乌纱，富贵功名，莫过于是。谁不知王太医悬丝诊脉，医术通魔，可肉白骨。但谁有知道当年是你王杰希的师父揭了皇榜荐你入宫，才与了你这一场烈火烹油的富贵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的确是师父给我这个机会，我从未对不住他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你的确没对不住他，对不住的是我们才对。师父的衣钵早传于你，更是让出这入宫诊脉的名额，对你栽培之恩不要我在这赘述了吧？
        “可惜世人都道中草堂的大夫被自己的徒儿比了下去，想必是年老无能了。我们都比不上您医术成仙通魔，少不得这中草堂的牌子就败在我们手下了，倒是师父想得开，宽慰我们不过缘尽而已，自己遣散了我们，之后左不过是没了中草堂这个名字而已。”
       “我不知道这些，我以为你会好好的，师父也会好好的，你们...”
       “你以为我来是怪罪你的？”方士谦嗤笑一声，“不过世事造化而已，你以为你真本领通天能翻云覆雨？我不过来通知你一声，以后大家桥归桥，路归路，江湖不见，好自为之。”
       他也不管自己落汤鸡一般，自顾自就要离开。擦肩而过时王杰希近乎慌乱地抓住他的手腕：“师兄...要去哪里？”
       “江湖大，天地远，你还怕我无处栖身？”
      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       “这次我就原谅你了，王杰希。”
       “师兄...”
       “明年，或者后年，大后年，不管什么时候，你要为了中草堂当上太医院院使，要做就做天下医者第一，方不辱没了中草堂的声明。”
       “我会尽快的。”王杰希无意识地将他的手捏紧了一分。
        然而下一秒方士谦就抽出手来，没等王杰希反应过来，他的手就被眼前的人扣住：“不是尽快，是一定。”
       “一定。”王杰希弃了伞，雨水砸在两人的头上脸上，又顺着发丝睫毛躺下，两人却都浑然不觉。
       如果永远停留在那天，哪怕溺死在倾盆大雨中，王杰希想他也是愿意的。
        “还没恭喜呢，王院使。”方士谦突然出声，将他拉回现实。
        “师兄...”
        “可别叫我师兄了。中草堂都散了许多年了，我现在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蒙古大夫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你还是在意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阿希，不会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还是当年不分青红皂白将师门不幸安在你头上的毛头小子，这事早就翻篇啦——对了，我的住处到了，进去喝盏茶？”
         方士谦的住所就是一间小草药铺子，柜台前一个半大少年正拿着草茎逗蛐蛐，见有人来懒洋洋道：“坐堂大夫在桥头义诊——师父，你回来啦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我不在你就这般敷衍，没看见有客来吗？”
        “我去添茶。”那少年跳起来，一溜烟跑了。
         “收的徒儿？”方士谦将他引入内堂，两人对坐无话，王杰希打破尴尬才问道。
          “一村子遭瘟，就救下来这一个，那时候还是个婴孩，如今也到了我们当年那个年纪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 “随你姓方？”
          “姓袁。方棱角太多了，行走在世上总要圆滑些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 王杰希还想说什么，袁柏清在外嚷了一声：“茶来了。”又噔噔地跑进来，端了两盏茶，又撒丫子跑走。
         方士谦将其中一盏推给他：“师父临走前在桌上放了两种药，一味防风，一味冬虫夏草要我选。防风常用，冬虫夏草金贵，一在朝，一在野，师父是让自己选以后的路。”
         “你选了防风？”
         “不，两者我都选了。那时我太贪心，想要的东西太多。想着悬壶济世，背起药囊走遍天下，又放不下这紫禁城中一个人。”
        以前不是没幻想过方士谦对他坦诚心意，但眼下之境反倒令他心生绝望，像是用钝刀子剜着心口的旧疮，明明已经多年不痛，再被揭开时才发现内里从未愈合。
       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场相遇，宁愿方士谦浪迹海角天涯两人再无相见之日，也好过他当着他的面承认当年的最炙热最隐蔽的爱恋。
        “后来啊，行过无数山水，见过无数的人，棱角锋芒都被雨打风吹去，用着防风，那味冬虫夏草就藏在心里了。”方士谦抿了口茶，冲他笑道。
        “师兄。”王杰希低低唤了一声。
        “你现在也是院使了，也算是天下医者巨擘，师父知道一定十分欣慰。”
         “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者天责，倒是师兄担得起‘悬壶济世’这四字。”
         “是啊，你我一处庙堂之高，一居江湖之远，各做自己想做的事，想来也得不到更大的美满了。若是有缘，元日中秋，各到一声平安喜乐，也胜过万千了。”
         王杰希想起当年他们一同饮梨花白买醉，勾肩搭背行在游人如织的巷陌间，看火树银花未歇，歌一曲将进酒，杯莫停。那样好的时光，载歌载酒趁年华，却只能在梦里再寻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们曾经共饮一樽酒，到如今只能对坐两盏茶。

       “‘防风大夫’，方姓，昔中草堂子弟。为人义气，好任侠。时宫中贵人有疾，访众名医不治，唯中草堂主林杰揭榜荐其弟子王氏杰希入宫，王以悬丝诊脉，技惊四座。贵人疾愈，帝嘉之，赐良田美宅，又特聘进太医院。方素与王有隙，放言曰：‘此恩师之功也，非王氏之力可及。’王一笑而已。后中草堂落败，林遣散弟子，方游方四海，义诊天下，时人讥其用药多用防风，谓曰‘防风大夫’。后王累迁院使，与其交莫逆。王享耄耋而终，无子，帝厚葬之。及其丧，方忽入，鼓盆歌之，人怪其无状，大笑而去，不顾。”——《荣国史·游侠列传》